风景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前几天写了五篇缅怀同学的图文,以此对朝夕四年气息相沐的生命的珍重,就是为了那一分相遇。
卞之琳1935年的《断章》解我心意。八十年代我曾疏忽大意将其当成朦胧诗,细细品味的时候深感不适,原来是差了50年。这首哲理诗道出了生命的错位与悲悯,冥冥中傲然屹立的自己,其实都是别人的风景,值不值得欣赏,就看你是否明月临窗去装饰他人的梦。如果心无明月亦无梦想,那桥、那河、那船以及柳岸莺飞,就一如亿万斯年的沉寂了。
我们的身边处处是风景,因为流俗积习而人心壁垒,常常视而不见,这样的人生怎不坠入空茫的百年孤独。
近几天重温久违了的同学录,其实也就是要为几个远行的同学写些缅怀的文字,才静心品读了他们的留言,从中看到了幸福、哀怨、感怀、睿智,简而言之,就是对人生的爱。这个时候,才触摸到了杜工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柔软之处。
同学录百余字,是同学们积二十余年人生阅历,费尽心力吐露的心声,既是青春韶华的证据,又是生命意志的憧憬。37年后的今天再来触碰,从那些零落和片体鳞伤中,感悟到了在地球大气压拖拽下的都是何其伟大的生灵。
我的同学录:我的主张
我的同学录留言,与同学们的留言都是异形同质的。其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但是其象征和隐喻只有我自己明了,里面都是我的人生故事:
忘不了:大娄山、乌江河,还有红花岗上的蘑菇、门前小溪里的螃蟹,但更使我难忘的却是大跃进的热情、文化革命的怒吼、上山下乡的鼓点和工厂的大门。
小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在荒山上打蜻蜓,我惊喜地发现,在我脚踩过的地方,留下了鲜花和绿草。但当我沿来路回去时,花草便立刻消逝了……真遗憾!
”把未来踩在脚下。“
我的留言的字里行间没有具体的人生目标,都是一些生活和经历场景,是一种内心的意识流,一种梦靥般的独白,未来的期许就是要做一的强者。完成同学录两个月后,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东侧的历史博物馆南边沿马路的七八级石台阶上面的冷饮店里,北京同学周成跃请我品尝地地道道的地产酸奶时,谈及我的未来打算,我就说了”做个好人吧“。当时想的就是,在这个变化的大时代敞开情怀去感觉感知,做一个自己快乐也给他人带来快乐的人。现在看来,这一点我是一直努力去做了的。目标一旦设定,只要时间够长,总是能够实现的。
今天就来剧透我的同学录留言中的”大娄山“三个字吧,那里面有我的一则故事,也是我的一种人生主张。
我在1980年上遵义文化小学高考文科补习班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叫谌红的女孩,1982年2月14日我还带黄维健去遵义电影公司二层中间她家临时居住的地方见过。我们是在1980年4月16日在遵义公园东门边上靠专区托儿所一侧的地方见面去拿她给我带来的浙江编写的《高考复习用书语文》手册的。到大学毕业前开始谈些成家立业方面的事情了,1985年夏天各奔东西。
1986年谌红单位把唯一一个上电大的指标给了她,我叫她退学,鼓励她当年考上了大学。
虽然没有共同结庐在人境,但也没有必要如流俗形同陌路。那个时候,确实是像传说中的歌德、海涅他们那些人的作法:不能聚首,友好分手,握握手,道一声珍重,说一声再见,还是朋友。
当时在与她未来的先生通信中,他说的一句话感动了我:古希腊用∞代表爱情。我说好吧,我来见证。2019年在街上见到了他,正好那一段时间她的母亲田嬢嬢因摔伤也住在他们家,我就应邀拜访做客,顺便也看望田嬢嬢。在他们家,与田嬢嬢聊了一下午,等他回来做饭,不到两个小时拿出了九个菜。我觉得他是兑现了他当年说的那些话的,算个爷们儿。
田嬢嬢今年84岁了,是八十年代初以来我每次回老家必须看望的八个老人之一,如今就剩她老人家了。
去年我的父亲去世时,即使是疫情期间,田嬢嬢硬要叫小女儿开车两个多小时到殡仪馆看看我的父亲。那天谌红和她的闺蜜葛祝勤也来了。田嬢嬢说就是想看看我父亲的样子。她说以前听人讲过,我父亲听说我与其女好时,便托人打听这家人的情况,还准备明媒正娶走正规程序。那天田嬢嬢她们是夜里21:00过到殡仪馆的,我请她早点回家,她说等我按习俗要在半夜24:00到父亲扫坟茔出发时一同走。田嬢嬢是给我父亲送葬1200人中年纪最大老人了。
我每次都会到田嬢嬢那里呆上半天以上,吃一顿她做的饭,她知道我喜欢吃一种遵义地产的莽椒,每次都会叫我带一些走。几十年来,我总是听她滔滔不绝地说过上百次她在板桥区当团委书记、妇女主任时的陈年旧事,一讲就是四五个小时,谌红总笑我哪儿来的那种耐心。我真是百听不厌,虽然也会如数家珍一样讲出她老人家那些事儿,但是就是想从这个强势到渐渐老去的老人的言谈举止中感觉感知一种人间情谊。
田嬢嬢说的板桥,就在娄山关下面。我的同学录留言中的”大娄山“就是指的那里。我在遵义四中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集体活动上娄山关,头天晚上就住在版桥小学的那栋两层楼的木头房子上面过,谌红小学应该就是在那里上的。
去年10月我回遵义与挚友白世明和谌红及其闺蜜葛祝勤茶聊的时候,谌红突然抛出了一句”我们谈过恋爱吗?“这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我们那时靠写信,一年见一两次,每次见面和离开时握一次手,实在想表示一下就是去帮田嬢嬢搓搓正在洗的衣服,真的就是一点都不像谈恋爱的样子。
最后面右边冒大半个头的就是我
同学录留言都是每一个同学精心字斟句酌的,从前面图文中谈到过的几个同学的留言看,容祝平的才华横溢、吴波的南国风雅、孙建军的大风歌起、雷青的自然之子和罗军的人生际遇,都是一篇篇可歌可泣的春花秋实。世事多不如人意,每一个经历,每一次磨砺,我们都会长进一程。
存在主义认为,存在优先于本质,一个人生下来只有存在没有本质,只是以其后来的选择来塑造其模样,对周边产生影响,渐渐具有了本质。加缪在《西西弗斯的神话》里借古希腊神话故事塑造了一个与命运抗争的荒诞英雄,西西弗斯本来是科林斯国王,为了祈雨泄露天机,甘愿受罚,日复一日劳作,推石头上山,然后滚下来再推,毫无价值和意义,一路喘息、一路叹息、一路轻歌。这也象征着现在的新一代年轻人在各种选择中莫衷一是,要想上升阶梯难上加难,选择了可能看不到希望,不选择就意味着绝望,正是在这种困境中,情怀爆棚与狼共舞生命才有意义,那是一种崇高的虚无,我微笑时我悲伤。
西西弗斯
* *
刘欢《国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