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绿皮火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以前乘坐的火车叫绿皮火车,似乎代表了一个已经过时的旧时代。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之情有独钟,祂承载过我们的梦。
这次旅行,又坐了两次,都是硬卧,先是从北京到遵义的K507次上铺,后是从南宁回北京的K22次下铺,与我们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上大学时从武昌回家过年睡的硬座下铺比,已经好得如梦似幻了。
即使是绿皮火车,在我的记忆也是翻升了几个档次的。
首先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1967年,妈妈带我去重庆大渡口外婆家,那是一个傍晚在老遵义北站上的车,火车一来的那个阵势,差点把我吓晕,因为有妈妈在,很快就没有了恐惧,只剩惊悚和震撼,一种亢奋和欣喜,心都快跳出来了,使人有一种快乐的窒息感。那是一辆老式蒸汽机车牵引的绿皮列车,蒸汽荡漾、烟囱冒火、又大又威武的三四个红色驱动轮随活塞传动杆匡当匡当伴着轰鸣拽着列车而来…后来才知道,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看上去简单、火热,粗暴,像斗狠。
那天晚上火车晚点十多个小时,人群中怨声载道,还出现过几次轰动,是有人在人群当中突然掀开外衣露出白衬衣上挂满了毛主席像章疯狂的往前奔跑,一路都掀起兴奋的人潮。听说是几个四川成都来的人,在我们的印象中,他们好像离北京和毛主席很近。在那个年代,能有一枚毛主席像章就是最时髦的了,我们也是那个年代的追星族。
自此以后,就经常想火车。
从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就经常在夜里听到关山坡那边的南站和南宫山传来的火车轰鸣声。这个时候,就不是蒸汽机车了,是新来的烧柴油的内燃机车。我们多次步行沿铁路从南站去过南宫山,除了捡烟画儿(香烟盒纸)和糖纸,就是去看火车,来回走大半天也不累。那个时候的火车头正面,先是有两个窗的,后来还见过三个窗的,直到我八零年到武汉上大学,都是这种机车。记得有一次在南站看黑板上写的最远的地方是齐齐哈尔,火车票居然要33.6元,是到重庆的十几倍,那是遵义到重庆的火车要开5个多小时,好像到齐齐哈尔要66个小时!感觉那一定是到天边去了,就觉得世界真大。
到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特别是春节回家,不论北京到贵阳的149次普快还是到昆明的61次特快都要坐30多个小时,而且都是过路车,肯定没有座位,甚至人暴满到几乎挤都挤不上火车。有一次就是与同寝室的吴波同学一道上了他回广西南宁的火车,在株洲下来,又挤了一天都没有挤上去贵阳的火车,直到火车票快过期,身上没线了,第二天不知怎的就上了车,是穿着军大衣,拧着一个装灵格风收录机的塑料箱子(有照片作证),从窗户一条小缝钻进去的,记得里面的人死劲关窗和往外推人,还有骂人的,反正还是上了车,太困了,就睡在硬座下面,脚伸出去常被踩醒和烟头烫,还是很快又睡着了,这就是我的硬座下铺,是梦升起的地方。
这次往返都坐的卧铺,干净、舒适、开水随时有,吃喝都不愁,还有就是,差点忘了:便宜,以后要常坐。现在的绿皮火车,牵引机车一律改为电力驱动的红色和谐号了。
绿皮火车,属于我们,我们也属于祂,一进去,即使是不睡觉,也可以做梦,梦中有诗,也有远方。
即使是绿皮火车,相比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简单、粗暴、火热、有点儿斗狠的蒸汽火车,妈妈带我坐的那趟,至今没有忘记那晚的惊恐和窒息感,和那满胸堂的金光闪闪毛主席像章。
前排左一为吴波同学
翻出了当年在株洲火车站的照片作证,实在挤不上去贵阳的火车,就跟同寝室的广西同学吴波上了去南宁的车,在株洲下来转车。那个时候人年轻生猛,想法也简单,觉得株洲毕竟离家近了,实际上遇到的麻烦更大,人总是能适应各种变化的。
我和吴波是一个小组的,也是一个寝室的,他有个习惯,睡觉的时候,必须开着收音机催眠,我们不行,常常有人吼一嗓子。吴波同学已离开我们几年了,以此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