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相惜5:唐腾翔其人

王更生
2020-08-14

欣慰相遇

1984年大学毕业刚分配(现在没这个戏了,都自己找工作)到财政部税务总局对外税政处,年底就到福州参加全国涉外税收工作会议。那年头,听同事们说,新来的大学生一般都要打杂一两年才能够出差的。可能我因为下过乡、当过工人看上去成熟一点的原因,尹克勤处长比较看重吧。回来后发现年轻人看我的颜色都变了,当时也觉得太超前脱离群众,真是需要好好坐下来从头学起。那也是大学毕业刚踏上社会的一次大的人生选择。我暗暗下定决心,离领导远一点,也略感到机关人际关系复杂,也想到了今后的人事纷争中绝不选边站,绝不搞党同伐异。现在看来是做到了的。

之所以如此这般思考问题,那也是个机缘际会,到福州开会和唐腾翔相遇有直接的影响。

198412福州1.jpg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中,在后来都对中国国际税收的管理和实践产生过重大影响。张志勇在涉外税收向国际税收转型时期直接借鉴国际上的先进做法建立了现代国际税收管理机制;深圳的张平局长带来的吴升文,在改革开放前沿的深圳和广东开反避税先河,直接影响了税务总局跟随开展此项工作(于1990年到福建、广东进行反避税调研,后述),后又以宝日高尔夫反避税案吓怕东南亚黑帮,硕果累累(咋就守不住晚节涅);还有总局国际税务司从实践到法律法规建设做出巨大贡献的卢云的师傅,北京市税务局对外分局局长杨顺林;还有改革开放之初到税务总局工作的上海市税务局的国民党时期的税务专家吴芝隆,以及青岛的吕关生、江苏的江心宁、厦门的李华泽、大连的刘家奇和大会工作人员福州税务局的郑树萍、苏彩鹏等等。

当然,今天主要说说时任福州市税务局局长唐腾翔,也就是第二排自右向左第四位。当时参加会议的还有未能够合影的福建省税务局对外税政处处长李力军,也是后来霸掌福建省国家税务局的牛人。

这次会议是在时任最宏伟建筑的福州闽江饭店举行,我记得在会上还见到了国家刚发布的中英关于香港的联合公报单行本,都很兴奋。

在这次会议准备阶段和会议上,唐腾翔机智风趣幽默,从不说脏话。给我以震摄的,会余我们俩的一次对话。我说唐局长你像大地方人……当聊开了后,他就十分惬意的对我讲:小王呀,我告诉你吧,我曾经被打成右派,20年不能读书写字,现在当上福州市税务局长了,我有权了,就想做点事情。我可以花钱,到国外买很多的税收资料,学习外国的先进经验……至今我都记得他说的“我有权了,就可以做点事情。我可以花钱……”而不是熙熙攘攘捞钱。

我总觉得,他怎么把自己那些艰难岁月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呢,他们的命运多舛曾经坎坷,却报之以琼瑶,言之一歌谣!也因了他的缘故,福州从此有了《国际税讯》。


前天晨6:00,我去世纪坛医院为一个89岁的老干部送葬,他原来在财政部工作。28岁评成右派,再加反革命,蹲了20年监狱,送行的人除了家里6个亲人、老干办两名领导,就只有我和一名叫张强的同事了。人生中的一些际遇,会改变人生,那时才感觉生命之渺小,生死来去如白驹过隙。


再度相遇

看来与唐腾翔缘分不浅,1990年3月9日至27日,我司郝昭成副司长带汤廷波和我赴福建的泉州、厦门和广东深圳、惠州(我们带着内参清样《借船出海,过河拆桥,TCL成功进入国际市场》)等地开展反避税调研,又与唐腾翔见面了,而且这一次他和福建省税务局涉外税务处蔡处长一直和我们从福州到厦门,唐老还到了深圳。

这一次在途经泉州的路上时面包车出了一次小事故,唐老眼角还撞出血了,所幸并无大碍,他没有停止以后的行程。那一次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块70岁的老人了,还是幽默风趣侃侃而谈,还给我们引荐了厦门大学的资深教授。

img686.jpg珠海海上世界前合影


img693.jpg在广州路遇陈景新副局长、伊兵和裴光华,陪同的是深圳税务局涉外税处王刚处长

几十年来,他就是常常在我心中冉冉升起的一轮旭日。


深圳西丽湖争议

福建广东反避税调研在深圳西丽湖度假村收官。

郝昭成副司长是一个能说会写的副司长,那手字也不简单。在国际税收历史上最能写大块文章的应该是乌丹东,也正是在这个西丽湖,1987年的全国涉外税收工作会议,见证了这小子的能耐,他可以一晚上完成两万字的局领导讲话稿,蝇头小楷,可惜不淡定溜之大吉了。

郝昭成也有晚上干活的主席习惯,晚饭后给我和廷波布置任务,凌晨两点聚议。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在中国什么时候全面开展反避税问题上,我坚持福建省蔡处长的意见,地方同志可能都怕折腾,他建议两到三年后再全面铺开,唐腾翔没有说时间问题,只是说这项工作难度大,要扎实一点。郝昭成和汤廷波的意见马上开展,这一次一定要带上成熟的意见回去,要我把我分担的福建省的调研内容调整重来,我就说我就是原来的意见。最后主报告由汤廷波完成,我就整理案例。另外就是,在对待泉州税务局黄局长提供的材料问题上,我认为是典型的核定征收,不可以做为一种反避税类型。若干年后,泉州的核定征收被总局全面否定,通报批评,这倒是与我无关。

1、1990福建广东反避税调研_页面_01.jpg

报告中的怪名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姓


处世为人

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有个名叫苏牧的中文老师,原来口吃,硬是掰成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的讲座,几乎全校的学生都争相前往,他可以把《学与思》这样艰生的东西讲飞起来,简直可以让人灵魂出窍,思如潮涌,他真的给我们带来了学习的快乐,是当时流行的说法-大写的人。由是等等,我就时常觊觎这样的没有功利新的大写的人,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自己快乐,也让人快乐。

在国际税务司守候的这34年,人生际遇也可谓丰富多彩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1984年福州出差的所思所想,肯定出过错,但在待人方面没有整过人,只有被人整治的,那真是小菜一碟。这间接证明了我们为人的强大吧。

其次是在一些较大的问题上,坚持自己所恪守的原则。比如说,从不利用公权谋私,直至退休后都能够严格执行形同虚设的公务员法。针对公务员大量下海从事本业,2017年六部委又把公务员法抄了一遍下发文件要各地严格执行,也是形同虚设的,只管去,没有什么风险,只有赚的。对这个问题我还认真研究过,规定是很明确的,执行是很难的,中国的事情,没有专门机构和专职人力,法律就没有可操作性。至于这样的法律是不是违宪,限制了公民的从业权,也是值得研究的。我的看法是,掌握公权的人,其公民身份的自由权就要受限,这也是西方国家几百年来司法实践的常识。关于西方古典自由主义及人的权利与自由的关系,人生而自由又无所不在枷锁之中,严复老爷子一百多年前就把约翰密尔的《论自由》翻译成《群己权界论》,就是怕国人不懂得自由这两个字的意思,个人和国家,私权和公权是有界限的,翻得多么明了呀,但他是还是被气死、吸毒去了。其实都懂,就因为一是没有风险,二是利大。写在这里时,我并不是要来责难以前的同事们,法不治众嘛。但是对于全国上下造成巨大风雨的,有必要说说。有一次与高峰兄弟到我的老窝贵州调研,在国地税十多位省局副局长、处长、副处长和干部在场的情况下,讲完工作主题,也就是把他们评成绩效三档带去安慰后,周进新副局长几乎是气愤地问我:王司长,还有一个别的问题,就是我们被要求同事甚至家属亲戚与中介脱钩,做了很多工作,听说现在总局照样去中介都可以,你给我们指教一下好吗?我真的无地自容。在新疆读过一本书,讲的就是美国各大媒体对政府官员的私人权利的限制问题,深受启发。不过现在《民法典》出台了,与宪法共同构成公私权利的规范体系,私权特别是个人财产权的法律保障加强了。即使如此,也还得需要认识字的人,特别是精英来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这些东东讲多了人都很不爽,不讲了也罢。来两个好玩的,这可是我以身试法的真实故事:

1、征管处风波

前面文章我就说过,1986年尹克勤处长找我谈话,说年轻人好好学习业务,别总是谈什么公平正义,帮助一些人说话。帮的就是我们后来跟随他到征管处工作的处长。当时我们都看到他工作业务很努力,觉得他没有被公正对待,为他说话。后来总局就搬到枣林前街66号,我们涉外税务司在顶楼。

那时候个叫黄幼琼的女同事,刚从工厂会计调来,我们一个办公室,56岁的人了,还经常哭,说处长整她。后来我按照处领导指示做工作,又动员她到北京市外税分局调研两周。回来后我先看了一下其报告,还行,就报送领导。结果处长通知我次日开会,要我逐条批驳老黄的报告。这就是整人了。当时人家刚当上处长,就向人事部门要人事处置权。接下来的会议可想而知。时间已经过去了30年,我只能说,在我的身边,没有发生过整人的事情,因为我不会无动于衷。

1.jpg

看看当年我和我的处长的书法,还行吧:)

君子之仁,恻隐之心也,不忍她人受苦。还好,老黄的最后几年还算平静,就剩下我跟处长干了。当时敢跟我们处长理论的人还没有,其他处长、司长乃至局长都避所不及。

那年头不怕跟人干,但就是得不到理性帮助,大家都认为这是私人之间的事情,可能还以为我们是分账不平。那一段时间,我们这边血拼,大家很快乐。自由,与幸灾乐祸,于人而言,与生俱来。

想起唐腾翔和王怀组他们,我们这就不算什么了。

1990年3月福建广东反避税调研后不久,司里写签报计划到荷兰、日本个举办两次为期一个月的培训,随后处内开会,处长正式通知我,根据工作需要,我不在从事反避税工作,改为国际税收情报交换。命不错,如今中国税收参与OECD全球税改的核心内容,一个反避税,一个情报交换,都是本人开启的。记得当年到建国门外的国际邮局去扛美国税收纸质情报,开始是每年八大箱,后来增加至16箱,练就了我一副好身板:)1992年,通过中日税收情报,征收中国医疗进出口总公司逃避的税收2700万,这在当年是个大数字。

那几年常与许善达看看书听听古典音乐,他动员我到他的税改司去,我说你看看你们那几号料,用洗脸盆当烟灰缸,脏呼呼的,他说,王更生,你别看不上马林、杨益明、杨元伟他们,看上去其貌不扬,十年之内都是税务总局的司长。看来他说的是对的,但我就是不去:)


2、君子之行

有一段时间我想改革一下各地总来的饭局,叫他们别花这个钱了,如果实在是计划之内的,就给司里愿意的人报班学习英语吧,就这样,我们居然与上世纪著名翻译家许渊冲有过一面之缘,记得这位80多岁的老绅士一上来就说:我刚补牙了,不好玩儿。据说刚评出过去一百年中国十大翻译家,鲁迅排第一,我排第十,好玩儿!他真的好玩,瞧人家的人生。

但是报了名还是要吃,那时候我家附近总有一些无家可归的露宿者,就经常给他们带些饭菜。2010年春节前,大雪,有个湖南来的66岁老人,叫刘碧涛,我特意给他多要了几个菜,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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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盖上棚子,里面还发热呀。他说原来周身毛病,出来后啥病都没了。


人生,最好早一点,能够遇上一些影响你一生的人,开启一扇通往理想境界的门。感谢命运在我刚踏上职业生涯时,就遇见唐腾翔。在天之灵一定按好,幽默风趣,举重若轻。


我们一路走来,人的毛病我都有,只是大写的人、唐腾翔、王选汇和华姐们常常鼓舞着。

写身边的事情,有点累,顾虑多。以后少写,多写写风花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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