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风景》
太阳出来了
今天的太阳是新的
月亮出来了
今天的月亮是新的
星星出来了
今天的星星是新的
生命是天
真爱是地
命运的憧憬就是桥
上了桥
就是新天地
快到桥上去看风景
* *
与这个家园渐行渐远
1971年9月,我上中学了,是到遵义七中去读初一的。
在《馨馨家园1:引子》中我谈过,我把居住半年以上的地方都称作家园,六十二年来,共居住过中国和新加坡两个国家的遵义、正安、武汉、北京、上武吉知马、厦门、克拉玛依、海口八个城市的24个地点。从出生到上中学,居住过的地方先后是遵义丝织厂的二栋宿舍、马路槽、正安县丝织厂、遵义丝织厂预制场。那个时候父母在哪里那里就是家,要是这样算的话,在预制场就是从1964年住到1990年共26年,但是就我的行止而言,上了中学就与预制场这片旧的家园渐行渐远了,开始去看外面的风景;1975年中学毕业上山下乡就基本上可以算是离开了家,休养生息已经开始另立门户了。
1、找校读书
1971年,我小学毕业。
当时的遵义丝织厂子弟小学已经有九年级了,已经不能够再容纳更多的小学毕业生了,这就使我们的父母各显神通各找路子让孩子上学成为当务之急。
当时我们通常会是去离家最近的遵义六中上学。但是我们不属于六中正常招生范围,大家都是靠门路才能够进去的。由于我的学习基础太差,心也比较野,人又是非常懵懂颟顸,到哪里去上学成了父母的一桩心事。但是听说六中还有个令大人担心的现象:丝织厂的娃儿常常和附近七冶(我总局同事李牧曾在那里工作九年,近些年才知道他曾经与我们挨得那么近)的娃儿打架,我们进入后可能会很快与之接轨,小时候的小打,大了就可能大打,有酿成大事儿的风险。所以,那一段时间父母是比较纠结的。
正当这个时候,与我家同样处境的便是隔壁杜黔生家的父母了,就这样,双方家长一拍即合,干脆就到条件更差一些的遵义七中去上学,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即使上遵义七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是通过丝织厂旁边的南关公社的武装部长邓从贵的路子才进去的,虽然叫遵义七中,实际上大家都叫农中,就是南关公社中学,还挨着遵义火车南站。就这样,丝织厂路子不太野的家庭,就有十来个孩子去七中上学了,除了我和杜黔生外,还有何万钧、李成义、张建黔、易华、箩兜(罗建贵)等。我和杜黔生后来又都转学到了当时遵义最好的中学-遵义四中,那都是仰仗杜黔生的妈妈李连荣嬢嬢的缘分去的,她就是遵义四中毕业生,也算是我们这两个下一代的校友。
我家左边隔壁杜黔生一家
我家一大家人
又过了一两年后照的相(居然还有这份闲心找张相片,难能可贵。可能那个时候在遵义公园有人招揽生意,价格也不太贵吧,后谢了),身上行头就走下坡路了
2、张国楠老师
我在遵义七中只上过初中一年级第一学期,所以对同学和老师的印象都不是太深,但离开了丝织厂子校后,一切都是新鲜的,新得那样真实。
班主任姓杨,是一位支气管炎很重的河南老头儿,学生都不太听他的,他好像每天都会发火,批评人好多话大家都听不太清楚,学生都泰然自若各行其事。
班长姓张,好像叫张玉平,也有很严重的支气管眼。我在以前的图文谈到过,遵义碱厂就在附近,经常早上放出来的氯气会淹没我们的视线,几乎每个人都会咳嗽,但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污染和维权的概念。张班长的父亲是遵义忠庄砖瓦厂的领导,该厂是一间劳教工厂,轻刑犯人在那里从事生产劳动。班上同学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南关公社和忠庄砖瓦厂,后者主要是服刑人员的孩子和砖瓦厂管理人员,我们丝织厂的在学校属于小众。那个年代很讲究家庭出生,骨子里真的讲究阶级感情,张班长对我很好,经常像个哥哥那样关照我,很快我真就把他当成兄长了。有一次他见到我跟一个眼睛大大的漂亮的杨姓女同学玩儿,班长就叫我别跟她一起,那些孩子好像有点怕他。后来班长私下告诉我说:”她是犯人的姑娘(女儿),还遭别的犯人日过(性侵),以后不要跟这种人耍(玩)。“这件事情对我震动很大,也十分惊讶会发到生这样的事情。但我对杨同学从来没有歧视过,还是跟她说话的,我都是凭直觉认为她并不坏,而且她还很漂亮。她好像很高看我们这些家庭成分没有问题的孩子,这使我感觉到少有过的被人尊重,因为我在上小学期间,多数情况下也是个调皮捣蛋学习成绩极差的孩子,也被一些大人说成是经常做坏事憨事的娃儿,但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所以就养成了对一些说法不以为然的习惯,包括张班长说的杨同学的那些事情,只要长得好看,我就会多看几眼。
在遵义七中,最令我难忘的是教英语的张国楠老师了,是她在第一次上英语课的时候,叫我们读拼音,然后钦点我当上了英语课代表,那真是莫大的荣幸呀。对我来说,那算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官职了,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的拼音特别好,后来就贪玩经常逃学了,好像最多做过劳动委员之类的角色,当红小兵就是因为做好事成名,再加上家庭成份好。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对英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确切地说,是对漂亮的老师有一种发自少年情怀的欣赏,使我愿意主动去学好她这一门课。偏科这个毛病一直伴随我到上大学,却在高考的时候为我挣了一些分数(英语考了50多分,当年按30%这算高考分数,那可要甩掉很多文科社会考生)。
我们七中在遵义火车南站和罐头厂之间的铁路边,只有两排平房,一大排顺铁路的就是教学区,右后侧垂直于教学区的就是老师的办公室兼卧室了。我这个英语课代表的任务就是收英语作业本送到张老师那里去,那里很香很温馨。张国楠老师是上海人,普通话也是上海式的,比我后来的同事贺连堂讲的上海普通话好听飘移多了,她说的“我叫张国楠”听上去是“我叫脏锅南”,她叫我的名字听上去叫“汪更生”,可能是她对我很亲切和气,虽然不属于那种娇艳的女人,却妩媚洋气,我就觉得漂亮,就是喜欢听她说话和讲课。听丝织厂的同学说,张老师原来在六中教书,因为作风问题被发配到了七中来的,说她是六中另一个上海人老师的码子(俚语女朋友),还经常去和那个男的吵架打架。我真的不敢相信同样一个人,别人一说,就成了另外一种形象了,我还是相信我看到的,张老师是个好人,是个漂亮的老师。在那个年代,如果我先入为主知道了那些事情的话,可能就不会干这个英语课代表了。那时的阶级斗争和生活作风可是两件天大的事情,这些都只是在改革开放以后才拨乱反正过来的,以至于现在有些男女又有点整过头了。其实张国楠老师可能只是因为谈恋爱闹矛盾,本身就是青年男女交往的试错之举,学校的深度介入却加深了矛盾罢了。张国男老师,也算是我的人生道路上为我树立起信心的贵人。
3、铁路
第一次见到铁路,是在1968年妈妈带我去重庆,以前介绍过,那时人们的最大兴趣点就是毛主席像章,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还有一件东西,就是军帽,也叫国防帽,为此我们还动了不少的脑筋,最终给还是一无所获。那年头街上商店里也有卖黄色军帽的,但颜色和布料与国防帽大不一样,我们称之为“狗屎黄”。那次见到铁路只是觉得怪怪的,咋就两条铁轨呢?
那次到重庆,夜晚在大渡口百花村山坡上,见到几个大人用望远镜观看重钢景观,喃喃自语,十分文雅,至今历历在目;二表哥建中带我去街上买冰棒,重庆叫冰糕,有牛奶冰棍、冰糖冰棍、豆沙冰棍,还有一种冰棍,二表哥告诉我说叫“竹子冰糕”,而在遵义,只有糖水冰棍和牛奶冰棍两种。这些都使我想到一个东西:铁路。铁路很长,能够把人带到外面想都I想象不到的地方去。去年在重庆搞主题教育时,我还记得51年前在重庆二表哥说的“竹子冰糕”的事情,我问二表哥还有那种冰棍没有,他很愕然,想了半天,他说:橘子冰糕。
铁路在我的心中既现实又神奇,现实是我家门前就有,就是1969年电厂修铁路桥铺铁路,在架桥完工的时候,我们观看架桥机撤走,眼睁睁看到在关山坡下面的公路旁,整台架桥机翻塌了,那真是惊人一幕。有人说全国只有三台,怎么就有一台在我们这里翻了呢?后来从铁路开来一台很大的蒸汽吊车,又冒汽儿有响笛的,就是吊不上来架桥机损坏的部件。神奇就是它把我们的生活与南宫山的火车紧密联系起来了;还有就是我们用铁钉放在铁轨上,火车一压,就成了一把小关刀。
就在我们上七中的时候,马路槽那边的隧道也打通了,火车路也通了,我们是走着这条神奇的铁道去上学的,有时候还学《铁道游击队》趴在铁规上听听是不是有火车来。
后来传出一件大事来,就是火车南站找到丝织厂来了,说有人在火车铁轨上搬放大石头搞破坏,查一查是不是阶级敌人搞破坏,许多人说是我干的,我真的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事情,只是上学的时候,曾在通往电厂的那条家门前的铁轨上放过铺路的小石子,好像也不敢在南站那边的铁路主干道上面去放东西。
我家门前的铁路桥,是专门修来给电厂拉煤的,现在电厂搬迁了,铁路桥还在
当年几度高考,常常在这座铁路桥上温书
4、外贸局搭伙
我们丝织厂的这一帮同学,大多数人是在铁路对面的外贸局的食堂搭伙,其实那只是外贸局的一个仓库什么的,没有几个人吃饭。
做饭的是一对老年夫妇,由于他们做的饭菜很不可口,而且脾气还不好,穿的也脏兮兮的,我们背地就叫他们“粪老妈、粪老头“。有几个有点关系的后来就在罐头厂去搭伙了,那时候我们是羡慕嫉妒恨的。
5、与七冶的孩子打架
总局财务司的李牧在离我家两公里的南门关七冶工作过9年,这是前几年他才告诉我的。但我们小时候与七冶的孩子打架的事情,与他挨不上边。
如上述六中七冶和丝织厂的娃儿打架,也跟国家间的事情类似,是区域性格局等地缘政治发生变化后的后果。遵义六中属于七冶的势力范围,能够与其构成挑战的就是人多势众的丝织厂了。特别是六中内部这两帮人旗鼓相当,他们之间,为一些细微的事情就会大打出手,但更多的是漂亮的女孩子被对方耍了,也就是说说话,严重的就是勾引和调戏人家,有时候就会打群架。
我们这批读七中的孩子属于年龄较小的,也没有团结到攻守同盟的地步。上下学会经过靠近南门关七冶和六中那一段道路,经常受到七冶的孩子骚扰。他们在其他地方打输了,就会来找我们算账,就在我们必经的路段等着。后来还是通过我们丝织厂的”零蛋“出面才摆平了这些事情。如以前的图文说过,”零蛋“也以不爱学习著称,经常考零分交白卷,大家就只知道他这个外号了,真名倒是不知道了。他既是我小学同学也是七中同学张建黔的大哥,是远近闻名的狠角色,经常见血见肉,谁都不敢惹他们。他们从不欺负我们较小的孩子,只是敢跟老师和学校对着干,我们那时觉得他们是人物,还佩服他们的胆量。打架这一类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小事一桩,说摆平就摆平,七冶的小孩子可能也有点畏惧他们。不怕见红看来是震住人心的最厉害一招,当年的上海洋场初来乍到的杜月笙,就敢把刀直接戳进自己的大腿,当时就吓趴了赌馆的人,后来还赢得民国名伶孟小冬的芳心。
时至今日,在半个世纪前遵义七中的那幅风景画上,现实中如今风景不再,丝织厂的伙伴们常常还能够联系上,但杨老师、张班长、y同学以及张国楠老师,人不知何处?今安在?别来无恙?却还清晰地在我心里,交织成浓稠的少年情怀和对生命的怜悯。
我们所说的遵义七中,原来的那些地名,在地图上已经找不到了,那些同学和老师,有的人也开始远行,他们仅仅属于我们。
我们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我门,明月装饰了我的窗子,我装饰了楼上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