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出自北宋晏殊的《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这首诗的颔联。那个时候的革新茶场不知道谁弄来了一本《宋诗选》，封面已经没了，前几页烂了，就盲目乱翻，神奇地映入眼帘的就是这首爱情诗歌。晏殊身居北宋宰相，门徒有范仲淹、欧阳修等都是名垂青史的人物。他当然不会专注于谈情说爱了，那些闺房中事哪里能够登上大压之堂，只是借脂粉之情寄寓政治理想罢了。可就这借寓了得，软玉温香缠绵悱恻，写尽人间风华。古代那些臣子们常把自己比作春情荡漾的少女，以奴家自居，去拍皇帝的马屁，邀宠临幸之态，真是不堪入目。但是，但但是，情思泉涌，文心雕龙，却成就了中华民族的泱泱文脉。

       就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势如破竹在祖国大地所向披靡的时候，我们乐俭台上的那些野花也被春风吹醒，伴随着我们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茁壮成长。

       野百合也有春天，那就是我们乐俭知情身藏内心的风花雪月，就是以一种不经意和不伦的方式接受的性的启蒙。

乐俭知青日记：1975年9月20日

      十几天过去了，我并没有干些什么。今后更长的日子，怎么度过？应该以下列几点去办：

       一、不管任何时候，何种情况，都要抓紧时间学习理论，学习时事政治，并且理论联系实际，把学习的东西用在当前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上。

       二、逐步树立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思想。

       三、对待贫下中农、对待同志要有诚实和谦逊的态度，不懂的东西就要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向大家学习，干（甘）当群众的小学生。

       四、和大家搞好团结：特别注意同女同志的团结，在头脑中要扫出资产阶级的灰层（尘），以至保持优良的作风、品德，用无产阶级的东西来武装自己的头脑。

       五、要保持好身体，劳动要合适，积极地参加各项锻炼，讲究卫生。

       六、大力发扬互助精神，互帮互学。

       七、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接受党的教育和考验。从思想上要更严格要求自己，用党章对早自己，从思想上首先入党。端正自己的入党动机。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以上七点，我一定做到。坚信我们会闯破道道难关，去迎接光明。

                                             一九七五年九月二十日

知青日记1975年9月20日

农村的业余生活

       到农村后干革命的劲头十足，有使不完的力气，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自告奋勇到后山的悬崖上去开荒，真就是干“两头黑”，几乎每天汗流浃背，面颊总有一层汗水结晶的盐。那个时候，二姐总是来跟我一块干活，还有就是给我送饭。

       业余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到123弯弯那边的山上去开路，梦想着有一天拖拉机能够开到山顶上去。

       其他业余的时候，我们的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分个人和集体两个方面。

       集体生活的内容：

       集体的文化生活主要就是宣传毛泽东思想，我们茶场还编演了一出《战是喜欢穿草鞋》；“三哥”卢建开会吹笛子；周成文会拉二胡：冯小其会诗朗诵；女生们会跳舞；胡永建写一手好字，茶场的饭票就是他一个人刻写的，从那时起，我就想学习写钢笔字，开始买《钢笔字帖》学了起来，但是始终与胡永建有很大的差距；杨贵全学习拉小提琴，队长每次听到都会说”贵全儿又在改板子咯“（锯木料）。

我们革新茶场知青上台表演文艺节目

       也许集体生活最有意思的是吃饭比赛了：有一次比赛，男生最多吃两斤七两，女生吃一斤九两，我吃了二斤一两；还有一次过年吃糯米饭比赛，记录没有留下来，只是那天半夜有人踉跄串出房间，我们住的是木楼，声音忒大，下楼是一步着地的，就是从楼梯上滚你下去的，事后谁也不承认，至今是个谜。

       个人的生活内容：

       1、“固体汽水”

       那个时候我也是很赶时髦的，比如，回遵义带来“固体汽水”，就是小纸包装的碳酸盐类化合物和糖精的白色粉末，倒入水中就会分解出二氧化碳气体，就是我们现在饮用的碳酸饮料。当然这种“固体汽水”要及时喝掉，气泡冒光了就只剩下微甜的水了。

       2、鸡服灵

       那次回遵义，应知青战友胡永建之托，还带回来了一种治疗腹泻的药，就是我上街买的几包鸡服灵。后来他发现是给鸡吃的，也是治拉稀的，要是他不太认真，服用了，也许还管一点用。

       3、压箱底

       压箱底，是旧时候闺女出嫁的时候，妈妈都要赠送的最后礼物：性启蒙春宫画，还有一些男女交媾的瓷娃娃。我在《海上映明月》这篇旅行图文中专门讲到了在上海的一个居民小区参观一个叫杨韶荣的老先生的三寸金莲私家博物馆《百履堂》，其中就有妈妈的礼物。

       我在革新茶场也由有压箱底的，就是下乡时从家里带来的一只大木箱，只不过里面没有春宫图，那些资产阶级的低级趣味的东西不能有物证，私下说说想想抓不着看不见。我的这个压箱底的东西就是几本禁书、日记本、口琴、手电筒、针头线脑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只不过我的箱子里面还放有一样东西，就是一两个苹果或者梨，为的是每每打开箱子，就有一种纯天然的沁香扑鼻而来，一般每天都会打开几次，这可是小资产阶级的东东，只可私藏，不可张扬。我记得在开会批判资产阶级的香风臭气时，队长就说过：猪屎闻起来是臭的，实际上是香的；雪花膏闻起来是香的，实际上是臭的。那是之一种不怕脏不怕臭的思想境界，我们真就是照着那样干的，现在的孩子们是不能够理解的，老外就更会大惊小怪了，What?oh my God!

       4、看了四本书，就是压箱底的禁书

       就是《宋诗选》、《青春之歌》、《草原烽火》和《阿尔达莫洛夫家的事业》，除了《宋诗选》属于灰色书籍外不会被明显查抄外，其他的都是毒草和禁书了，只能偷偷看。

       《青春之歌》，作者的女性视角往往会使我们读者得性情也倾向女性化，入角儿了就好像自己是林道静，厌恶学者老公余永泽，与革命者卢嘉川和江华神交，随时惦记着将身心奉献给他们；

       《草原烽火》中巴图吉拉卡热和乌云其其格的私奔，以及在冰天雪地的山洞里自己给自己办婚礼，冰块石块作证，那种浪漫情怀感人至深；

       《阿尔达莫洛夫家的事业》是苏联革命文学家高尔基的作品，其中城市生活的光怪陆离，以及光头富翁给小姐和贵妇人们口交，真是令人又猎奇兴奋又深感低级趣味，一时间觉得高尔基也是个大流氓。

       在革新茶场偷偷看的这几本书，大都是夜里点着煤油灯几天看完的，第二天鼻孔都是黑的。但是总体来说，就其中趣味来说，还是国货惬意适用，洋货过分生猛了。

       5、学习徐和的《政治经济学读本》

       学习这本书，还有就是用普通话朗读《人民日报》，弄的大家都说我成天疯疯颠颠的。有一次和周成文在杨家屋基干农活之余，悄悄地对他说，我们知青下乡，看来就是城市的失业人口，只不过社会主义国家没有失业，资本主义国家才有。

       6、我订阅的杂志

       （1）人民画报英文版《China Pictorial》、北京周报英文版《Peking Review》，当时用中学时代英语老师Teacher冯送给我的《简明英汉词典》慢慢可以看懂一些内容，如赤脚医生Bare-foot doctor，针灸acupuncture等等；

       （2）《诗刊》，那可是我们那个时候的诗和远方了，第一次见到无产阶级的“爱情”这两个字，就是从《诗刊》里郭小川《团泊哇的秋天》的诗句里，当时十分惊奇，觉得世界在变，“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

      （3）回遵义到外文新华书店购买世界语《中国文学》和《肿瘤》杂志。前者就是为了“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但是找不到老师，只是每次回遵义买一本双月刊；后者就是惜命的结果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怕死了，就更怕癌症，决心攻克癌症。那可是很认真的研究了的，什么钴60同位素，各种癌症存活率等等，一直想当工农兵学员去研究癌症，1979年高考初选想进医学院，得到回答是医人看来是不行了，可以到农学院学畜牧兽医。没办法，学习基础差，后来才改文科，1980年到武汉上湖北财经学院。

       7、吹口琴，有时候也借知青战友的二胡拉拉。

       8、足球，有一段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对足球感起兴趣来，还买了一套中国足球图片手册，后又不了了之。

       其实现在看来，即使在那个年代，我们也有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的。生命之树常绿，野百合也有春天。

四个性启蒙者

       第一个当然就是我们的队长了，每当艰难的时候，他就会启用黄色段子这个颠扑不灭的武器来提升我们的革命干劲和勇气，久试不爽。

       第二个就是杨家屋基下面给的猪配种处的女孩了。我们茶场母猪发情的时候，会乱叫乱咬，队长和贫下中农们是很清楚的。于是，队长就叫上我和另外一个战友赶着咱们的母猪上路。猪是很聪明的牲口，二战就试验过，比狗的智商要高许多，我们从这次赶猪的经历就知道。赶猪上路，不用套绳子，竹竿轻轻一拍，它就知道走哪条路了。那次到后，那家出来一个很水灵的青衣对襟姑娘，十七八岁，越看越漂亮，不一会儿，又出来一个，晃了一眼就离开了，也很清纯干净，像双胞胎。我们说，叫主人出来把公猪赶过来吧，她说就她来办这事儿，有点不敢相信大姑娘来干猪配种的勾当，这是我们第一次受惊。不一会儿，冲出来一头半大猪儿，直奔主题。我们说这猪怎么这么小？姑娘说，不能大了，大了要把母猪踩伤，而且公猪太大没得劲儿，她居然懂得这么多，这是我们第二次受惊。猪就是猪，上了几次都不能命中要害，还是姑娘用她那纤手帮助轻轻托起小公猪的麻花状猪鸡儿办成了此事，又把我们惊着了。公猪完事儿后，母猪居然不想走。姑娘说：“母猪安逸，等一哈儿才能干走它。”天呐，对猪的爱情都感悟这么透彻，再次又把我们惊着了。这可是活活的性教育呀。很遗憾的是，没过多久姑娘就结婚了，按乐俭的习惯，结婚后大都头上包着大大的帕子，显得很老的样子。每每想到这个农村姑娘，有一种个莫名的伤感，总觉得她们的青春十分短暂，可能没过多久，她就会在大庭广众解开对襟掏出胀鼓鼓的奶子喂娃儿了。不管怎样，那个杨家屋基下面的青衫对襟女孩，把我们惊吓，填补了许多空白，给我们妥妥的上了活色天香的一课。

       第三个是一个幽灵般怪异的老者。这是个五十多岁的矍铄长者，面色黑里泛红光，眼光炯炯有神，面带微微诡异笑容，嘴角总是上扬，一看就是个不讨人嫌的坏老头儿。我们当然就很喜欢他了。每次会到茶场旁边的公路边歇歇脚，就跟我们将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往事，就是适逢赶场（集）的时候，他只要性子好，就常常会到偏僻的必经之路的林子里等那些小媳妇儿们，凡是中意的，还总能得手。照他的说法，那些小妇人有讲卫生的会先讨几张树叶，更讲究的还会帮他擦擦，多数是完事儿就跑了，顾不上收拾干净，也有主动到林子来找他的……。他说的当然是解放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即使在贵州那些偏远的乡村，性方面也是较开放的。放到我们下乡的时候，就是重罪了。当时王洪文副主席还是清查淫秽书籍《少女之心》工作组的组长，真的就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以及裤裆。

       第四个就是我的远房表叔了。他到新疆劳改过，后来当疯子（精神病）医生，我曾在农闲时跟他学习过一段时间，主要是采用针灸和脉冲电疗给疯子治病。那个时候他告诉我，要给疯子治病，第一课就是“退火”，也就是见面后就把疯子捆起来用铁链子抽打，还要让他（她）记住你，以后凡见到你就会发抖，叫干什么就会乖乖干什么，否则，他（她）还会攻击你。为此，我想到过小时候的玩伴高永华，蛮难受的。他常常讲的那些段子就不堪入耳了，特别是少数民族的段子，什么树上吃桃、海底捞月、跑马射箭等等就儿童不宜了。他讲过一个想占漂亮疯子便宜的人，刚上手，疯子感到安逸的时候，会使出浑身力气抱住他，大喊大叫，那时候他就跑不掉了，往往被抓个现行。

       性的启蒙教育，还真是个难题。我们那时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这方面的正规教育，完全是原始的民间的，有时往往会以身试法酿成悲剧。但是有时候想起来，没有压箱底了，有些土办法，虽落后原始，但管用好使。

       我国早在新文化运动的时候，在北大有一个与胡适齐名的的文化人，叫做张竞生，二十年代就推出《性史》调查，有女性（包括他的女友）畅谈性体验，但是因水土不服连同其个人命运多舛，泯灭在中国保守的传统社会的汪洋大海。

       八十年代深圳沙头角街对面的香港店铺的各种录像带，九十年代北京白塔寺附近开了中国第一家“亚当夏娃性用品商店”，北京街头都能买到色情电影的VCD、DVD的时候，性启蒙才真正走出原始甚至落后的非科学的境况。有报道说，当上海外滩开了性爱博物馆的时候，有一对知识分子老夫妻参观后抱头痛哭，说是那么丰富多彩的人生，怎么就白白地度过了呢？

       特别是美国男性视角的《金西性学报告》和女性视角的《海特性学报告》中文版在华发行后，性这个压箱底的东东，才见天见日。尽管如此，像2016年在波兰举办的“世界性爱博览会”中的那种性事超级赛，美女冠军居然一天和近700人交手，这就离我们的精神世界所包容的空间，显然有很大的距离。

有声有色之苍井空

       苍井空是日本著名AV女优，江湖人称“苍老师”。曾有人促成“苍老师”来华发展，硬是被一些善良的爸爸妈妈和老同志们搅黄了。其实，我们既然是要朝着世界中心走，对那些出俗入法的东西，可以抱一种开放的态度。要走向世界，有些东西可以不接受、不赞同，但是不可以不知道。